Αρηδ

 遍地土豪的武夷山

 (文/摄影：Αρηδ)

　　辗转一圈进入了传说中的武夷山。这里的一切果然与安溪的寂寥完全截然不同，当然，很有种当年的安溪味道。
　　记得当年去安溪，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当地的茶农家家户户都在建新房；而武夷人的心胸比他们大一点，这边的茶农不是在建新房，而是在建厂房、别墅与客房。
　　我总觉得，这会不会是一个更具井喷特点的另一个安溪呢。这几年的武夷岩茶几乎在全面开花，除了本身最具名望的大红袍，这几年的传统的四大名枞另外三种肉桂、白鸡冠及铁罗汉也都全面开花，各个的名堂都打得响当当；另外还出了许多新的名枞，比如什么奇丹、丹桂、105、204之类的，各个都是狠角色。
　　另一方面，武夷山人的产权意识似乎也比其它地方的茶农更好一点，这些年我走过了许多茶叶产区，大部分的地区都只是在自己的门前树一个牌子写着自己的名号，武夷山也不例外。只是他们更多都冠之以“厂”，并且他们几乎都有自己的自主品牌，他们都是在工商局注册在簿的厂家，他们都有自己的注册商标，那些走在前头的企业甚至都具备了QS食品生产许可……可以说，他们比我见过的那些其它茶区的茶农，更具备一种市场的意识。
 
　　他们每一个人都在说，我们要避免重复安溪模式的成功，同时也就避免了安溪模式的衰落。当然，就目前而言，他们的茶叶品种可谓是全面开花，他们首先就避免了安溪模式那种孤注一掷的单一品牌发展。假如有一天大红袍开始衰落的时候，他们还有肉桂；当肉桂不行的时候，他们还有铁罗汉与白鸡冠……我不敢断言他们是不是永远都不会衰败下去，可是至少在品牌发展的道路上，他们至少能走得比安溪模式更远，也更成熟。
　　当然，他们都不说，只是我觉得他们从心底应该都是感谢安溪人的。这几年，正是因为安溪茶的衰落，安溪茶原先所占据的市场份额才被他们分了些去；并且正是因为前面有了安溪模式的衰落，所以他们口上说的那所谓的避免安溪模式才得以成立。是的，他们必须是感谢安溪人的，正是因为有了安溪茶的退却，他们才能占据更多的茶叶市场份额；正是因为安溪模式的衰败，他们才有了前车之鉴。

  
　　只是据我的观察，我多少还是有些担忧的。首先是行政区域的扩大，武夷山人最担心的是他们原来的这个市级单位下的区级单位有可能被当成了拳头产品，直接冠在他们的市级单位上去。这一来虽说他们的行政区域变得更大，可是问题是，那些外山场的茶叶以后也能打着武夷正山的名堂去市场里分一杯羹。 
　　当然，这杯羹分下去，正山的武夷山茶必定是受打击的，因为他们的茶叶市场会受到外山场茶叶的冲击；这一点倒还不是最严重的，更严重的是那些品质不如他们的茶叶会把他们原先好不容易做出来的品牌的含金量给拖下去。这难道不是一种变相的安溪模式的复制，让一些非铁观音的茶叶可以冒充铁观音卖出去，让一些非武夷的岩茶以武夷岩茶的名堂卖出去；这是何其的相似呀。 
 
　　作为一个茶业从业者，我其实不愿意看到任何一个品种或者一个品牌倒下；因为我只是末端的销售，任何一个品种或者品牌的建立都不容易，而当他们倒下的时候也许会有其它的品种或者品牌来取代他们作为一个新晋的新贵，可是我却必须花大精力和时间去重新包装他们并且重新争取回我的市场份额。 
　　所以任何一个品种或者品牌的崛起我是喜闻乐见的，可是任何一个品种或者品牌的衰落我却没有任何利益可言。避免安溪铁观音模式，避免云南普洱茶模式，这些词汇是我这些天在闽北经常能听到的。可是我看到的另一番景象更加深了我的担忧。 

  
　　前面我说的那些武夷山的优势，渐渐显现给我看到的，是另一种似乎将要开始的颓势显现。虽说现在武夷山看起来欣欣向荣，他们把茶业的发展与旅游业的发展有机地结合在了一起，可是前面也说到的行政区域的扩大，其实多少埋下了一伏兵，他们如何去避开前面隐伏的这个隐患，这是一大问题。 
　　另一个大问题是当地茶农们那种土豪的气质让我担忧。当然，生产发展的需要让他们无一例外地将这些年所有赚到的钱都投入到基础建设中去，这一点倒是无可厚非的，可是有必要如此铺张浪费吗？ 
 
　　比如说我现在借宿的这个茶农家。五层楼，中高档装修，楼下是简陋的生产车间，二楼往上则是豪华的住宿区，我数了一下，一个阔绰的茶农家至少留了二三十间客房，而他们只是为了让他们全国各地来的茶商朋友到这里的时候有一落脚之地，我在想每个茶农家里都住满客人的时候，武夷山是一番什么样的景象呀；可是他们每个人投进去的资金，少则几百万，多则几千万。问题是，一年到头来，这些房间都用得上的时间，能有几个晚上呀。 
　　也许，武夷山上的旅馆和酒店都关掉了吧。因为当地茶农们如此大手笔地投资进去，每个来武夷山上的人，何愁找不到一两个当地的朋友去借宿一宿呢。 

  
　　土豪，真正的土豪原来都住在了山里。城市里的人们才是最苦憋的，我们每天被PM2.5所包围，我们的捱塞车、熬公交地铁，我们那点微薄的工资都用来供我们那套如同囚室般的蜗居房贷；而他们都住在天然氧吧里，有很多豪车却没有塞车，喝的是山上引下来的山泉，吃的都是山珍野味，住的都是高级别墅……城市里的土豪们遇到他们，都得去找地洞钻了。 
　　他们都过着醉生梦死的生活，一天至少两顿酒，风月场里寻欢买笑，醉倒在谁人家的床上，明天醒来，又是一条好汉呀。 
 
　　也许，当钱来得太容易的时候；没有多少人能经得住物质的诱惑。当手上有很多钱的时候，而且都不知道这些钱怎么就全跑自己兜里的时候，那些钱就都不再是钱了。千金一掷，博欢场女子一展欢颜，一个晚上就过去了。当新房已经建好，当别墅也已经完工，当生产销售这些问题都不再烦忧自己的时候；如何把兜里的钱花同去，这是个问题。 
　　这时候我常常听他们劝我说，人生得意须尽欢。他们的口头禅是——看看你在哪里，武夷山耶；来到这里就是要开心。放开自己…… 

  
　　这句话听着怎么那么耳熟呀。对的，当年汕头澄海的黄金时代里，我们那里的人都以我们的那个地方为荣的时候，我们的客户从五湖四海到我们那边去的时候，其实我们也都曾经如此醉生梦死过。 
　　是的，安溪模式和云南模式之前，还有一个更远的他们也许都不知道的汕头澄海模式……写到这里，我没有半点愉悦，反而满心悲怆。 
 
　　当然。我没有资格说什么。我甚至很感谢他们如此热情好客地招待了我。只是当意气风发的张狂盖过了慎独的思索，当一日阅尽长安花的洒脱完全取代了勤勉细致的其实劳作；我是如此担忧的。 
　　今天去拜访一桐木村里的茶农，他的家里建起了一座依山傍水的豪宅，完全中式装修，门口种着许多珍贵的古树，客厅里挂着名家的对联，还有西洋的油画以及朋友送的打油诗，我问他上面写的是什么字，他说他不知道。我说呀，别墅都无法衬托出其逼人的土豪气质了，他的这所寓所，应该用“别野”二字才能彰显出其强悍的土豪英气。 
　　可以说，武夷山上是遍地的土豪；而桐木关里，那些才是土豪中的战斗豪。 
 

2014-07-20；21:23。